【封面故事】

如何走出媒體恐怖電視時代?

文/媒體觀察基金會

編者按:台灣媒體觀察基金會是甫成立的媒體觀察組織,以討論各種媒體問題為主,希望促成大眾對媒體問題的關心,進而推動媒體環境的轉變。從五月一日開始,在台北之音廣播電台(FM107.7)製作「媒體觀察Media Watch」節目,由葉樹姍主持,針對大眾關心的問題邀請媒體工作者、觀察者來節目現場討論,並且開放call in,本刊自本期起將摘錄節目精采內容,以饗讀者。節目第一集議題為「如何走出媒體恐怖電視時代?」,針對媒體內容的暴力、色情、血腥畫面討論。


時間:1999.5.1
節目主持人:葉樹姍
現場來賓:政大廣電系吳翠珍教授
台視新聞部社會組召集人程禹傑

視中呈現的恐怖畫面為人詬病已久,過去多半集中在國會的暴力動作,後來則延伸到街頭,現在則連網站都有。為什麼社會新聞採訪的畫面呈現愈來愈血淋淋?有愈來愈多暴力畫面呈現?社會新聞工作者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先請程禹傑談一談,當愈來愈多的觀眾覺得我們的電視看不下去時,身為社會新聞工作者面對這樣的責難與批評如何回應?

色腥羶是收視率的保證?

  程:社會新聞是社會現象的一部分,也是社會責任的一部分。很多人會問社會責任也有很多面,包括人情味或行善事蹟譬如大孝獎,為什麼不去報導,而要報導不好的一面?但如果不報導就不存在嗎?值得大家省思。

  葉:但在比例上,社會上發生這樣奇奇怪怪或色、羶、腥的事情畢竟是少數,但新聞中這樣的報導佔這樣大的一個比例,是否會有扭曲或放大的效果?因此在新聞編排上是否可按正常的狀態來排一定比例的特殊性新聞?

  程:報導社會新聞的本意是警惕社會大眾,這樣的本意可惜被扭曲掉了。報導社會新聞並不是提高收視率的利器。把這兩者劃上等號,對線上記者來說是不公平的。

  葉:所有電視台的中、高層主管都有這樣的壓力和矛盾,當播報所謂的色、羶、腥或會引起非議的新聞時,SRT調查的收視率就衝得特別高。這是一個很無奈的現象。色、羶、腥真的是收視率的保證嗎?

  程:我也每天在看SRT收視率的報表。往往衝突性高的新聞收視率是比較偏高。這種現象每一台都會有不同的解讀,但台視仍以新聞本質為主。什麼是新聞,我們就報導什麼。若用太多框框限制,新聞會失真。

  葉:舉個例子。前一陣子有女子上吊自殺的案件,電視台攝影記者若都以遠景拍現場 不夠生動,必須穿插局部特寫,但往往會引起父母觀眾的電話抗議。然而若一家做得 較突出或強化,另一家做的較安全或平淡,往往會引起某台很生動,某台太無味的批評 。作為一個新聞工作者,的確會面臨兩難的局面。內心的煎熬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 難道我們不知道社會責任嗎?但是…。現在有一些媽媽因為電視新聞有太多暴力或恐怖 畫面,而發起「媽媽關上電視機」的活動。這是一種消極的作法,不能解決問題, 對不對?請教吳翠珍教授。

關上電視 還是轉台

  吳:關上電視機可以當作是一個單一的活動,它可以 進行一天或一個禮拜,但這個社會 不可能所有的人都關掉電視,因為我們有太多太多的資訊是從電視來的。但我們的新聞 口味為什麼那麼重?舉一個例子。上個禮拜,一個駐台北外國媒體招考記者,兩個小時 的口試只問了一個問題:全世界新聞媒體發達的國家,不論大媒體、小媒體、平面媒體 、電子媒體、檯面上的媒體、檯面下的媒體,總會有對小道新聞或色、羶、腥新聞追著 跑的媒體。但為什麼在台灣則不論是大媒體、小媒體、平面媒體、電子媒體、檯面上的 媒體、檯面下的媒體,卻全都像嗜血的鯊魚,一聞到血就全部衝過去。

  作為一個即將從事新聞專業的人來說,你怎麼看這個現象?這個事情凸顯一個問題, 就是我們講「知的權利」,社會上很多事情不是我們人生自己會經歷到的,所以我們 透過電視來瞭解。但問題是怎樣告訴我們這些事情?要有什麼樣的分際、什麼樣的框框 ,才可以一方面告訴我們所發生的事情,一方面又不會刻意強化資訊之外所謂「化妝品 」的那部分?這需要媒體自律。但在台灣資訊這樣混亂的情況下,若「他律」不強的話 ,要媒體自律並不容易。「媽媽關掉電視」是開始主張「他律」的力量。

  葉:但是否會造成制裁的力量,不得而知。不過最近新聞局長邀請四家無線電視台高階主管餐敘,據說會中達成共識,以後電視新聞將不採用太辛辣的題材,新聞畫面也將有所淨化。這樣的結果遭到兩極化的反應。有人認為現在是什麼時代,難道還要像以前唱淨化歌曲一樣播淨化新聞嗎?也有人認為現在新聞報導已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真的需要透過某種機制,強制媒體工作者有些自律或自制。禹傑你覺得在目前競爭的環境之下,這樣的作法行得通嗎?

  程:遙控器基本上是在觀眾的手裡。若你覺得一則平淡的新聞被報得很渲染、很血腥、很暴力,你就應該轉台。你應選擇你信賴的新聞來看。電視是深入家庭的東西。七點新聞,大人、小孩都在看,很容易被影響到。我們在第一線採訪,遇到血腥的畫面,都會以模糊、局部的手法來處理。也就是說我們已經以自律的方式作了,若觀眾還是看不下去,我建議你轉台。

  葉:我知道有部分主播會在即將播出有暴力、血腥畫面的新聞之前,提醒家長觀眾注意。有人質疑主播,難道叫人轉台嗎?我相信每一個主播都會為這個內心煎熬。不久前有一個媽媽帶著兩個小孩到嘉義蘭藫自焚,事後爸爸趕到,抱著兩個孩子焦黑的屍體,猛踢媽媽焦黑的屍體。這麼慘的畫面,到底是要播還是不要播?

  程:以新聞本質來說,這樣的新聞不可不播,但處理的手法可以技巧些,不需要播連續動作。電視不同於報紙,百分之八十是影像,所以衝擊力特別強。若用定格處理(譬如10秒的畫面用5秒來處理),煽動力就不會那麼強。

處理新聞的手法可議

  葉:以前國會肢體衝突很多的時候,媒體也曾自律過,但定格的畫面配上喊殺喊打的聲音,效果非常奇怪,過不了多久,媒體就自動解除了這種共識。以剛剛舉的例子來說,當時有一台做現場直播,先生踢了十分鐘,現場就直播了十分鐘,讓所有的觀眾看到一個情緒失控的父親,怎樣對待他的妻子。你說會不會造成負面影響?絕對會!

  再說一個自殺的例子。當第一次出現一個女子著紅衣、紅褲、紅鞋自殺時,媒體做了報導,因為台灣民間相信當一個女子受了冤屈,必須…後來當吳雅雅也是著紅衣、紅褲、紅鞋自殺時,我懷疑她是否是受了之前報導的影響?像這樣的事情,你說該不該報導呢?

  吳:報導資訊是新聞媒體最基本的工作,這是毫無問題的。我們要討論的是這個所謂的框框,也就是怎麼報導?如何處理問題?同樣一則新聞,不同的台會呈現出非常不同的樣子。有一台曾經用連續畫面播出一個打耳光的動作,結果打一個耳光被剪接成打六次。

  葉:這讓我想起一位又重新回來當立委的無黨籍立委,曾經拿著刀子自戕,他其實只戳了一次,結果有人用綜藝節目的手法,讓他戳了好幾次。

  吳:所以媒體讓大家知道一件事情是沒有問題的,但如何呈現?媒體常說的「讓觀眾有知的權利」,其實往往是一個大謊言。新聞中所謂的現場重建,只是攝影記者的重建,文字記者的重建,編輯的重建,後台老闆的重建,事件既然過去了,就不可能重建。即使事件很重要,記者也不能用他自以為是的想法作報導。還有現在很多新聞被商業化,若某台推出一齣連續劇,這台就會花很長的時間去報導相關的歌友會或某某女主角下鄉等等,只是為何全台二千一百萬同胞需要知道這件事情?所以我們不禁還是要回到媒體工作者的身上,到底那個框框,處理原則在哪裡?

理想與現實的差距

  程:我記得在唸書的時候我們常討論守門人的問題,也就是二手傳播的問題。事實上新聞在被記者採訪到的時候,新聞傳播就已經是一種二手傳播了,基本上已經是稍微有一點失真,並不是以全貌呈現。這也剛好給我們節目一個反省,到底我們是要一個層層過濾,給重要的關鍵字眼設立很多尺度的一個新聞,還是我們要一個真真實實的新聞,不妨讓新新人或剛踏入這一行的人做一個思考。

  葉:曾經有一位學者說他再也不對他的學生在色、羶、腥的新聞上做任何的限制,因為學生反應這一套在社會上不管用。如果真照著課堂上學的這一套來做,在媒體中無法生存。我想就這一點請教吳翠珍教授,你有沒有類似的狀況?通常媒體工作者在兩者之間擺盪時,你認為有什麼務實的作法,一方面媒體工作者可以在他們認為有影響力的媒體繼續工作,一方面仍可得到尊重,而不光是批評與責難?

  吳:我想你剛剛提到那個老師的困境,大概所有在大學裡教傳播相關科系的老師都會有相同的感嘆。不過既然在大學裡教書,我們強調的就是一個理想性。我們會跟學生說:不錯,理想與現實的確有落差。在媒體這個行業裡,落差可能更大。不過在大學裡,我們仍要談理想性的 東西。你到一個媒介環境組織裡,並非組織裡的氣候、要求,而是你所受的訓練,才是 影響專業判斷的最重要的因素。

  對一個觀眾或是一個家長而言,新聞不管多商業化, 多多元化,基本上仍有示範性。我想舉一個例子,在示威遊行新聞中,警察不是打人就是被打,所以我的小孩在街上看到警察會問,你是壞人嗎?我常會拉著他趕快跑。新聞對警察的形象塑造不是很正面,不知警察有沒有對此做過研究?打人或被打等等細部處理,都是在記者的專業訓練裡,還有組織給你的規範裡。至於說怎麼樣讓記者擁抱理想而不覺得寂寞,我認為還是要訴諸於一般民眾。如果一般民眾的 {M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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