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社會新聞 不是男性專利

文/蔡慧琳

報禁開放後,主跑社會新聞的女記者有增加趨勢,如何面對危險性高、機動性 強的社會新聞,且看她們娓娓道來……

過電視鏡頭,民眾看到警匪街頭巷戰的場面,不管是警方的圍捕隊伍還是圍 觀的群眾,放眼望去清一色多是男性,而採訪這種槍林彈雨新聞的,也多是男記 者;這種現象應該與社會新聞危險性高、機動性強有關。不過,報禁開放以來, 主跑社會新聞的女記者有增加的趨勢,她們相同的心聲則是「事實證明,男記者 做得到的事,我們也做得到」。

見屍如常 靈異隨行

 首先,血肉模糊的死屍、燒得焦黑的炭屍、長滿蛆蟲的腐屍、落水溺斃的浮屍 ……,這種慘不忍睹的畫面,如果是一般嬌嬌弱弱的女子,一定受不了,而主跑 社會新聞的女記者則見怪不怪了。因為這是最初級必須克服的恐懼。

 有十七年採訪社會新聞經驗的台灣日報記者郝麗娟說,家裡的老人家千交代萬 交代:碰到這種場面的時候,回家入門前一定要「過火」(人身跨過火盆以示驅 吉避凶),以免把不乾淨的東西帶回家了。而這種民間習俗的確救了她好幾次, 不過,去年劉邦友命案的「冤魂」卻把她整得很慘。

 郝麗娟說,劉邦友案發生當天,她一直守在台北發稿,截稿後,她心裡想「跑 這條新聞,總不能沒到現場吧!」於是邀了該報社會生活組組長呂東熹在半夜一 起驅車前往桃園劉宅,說也奇怪,「一到劉宅門口,我就覺得一陣冷風吹來,心 裡開始毛毛的,趕緊回到車上」。由於是半夜出發,回家時也還在半夜,所以沒 有做「過火」的動作,就直接進家門回房睡覺,「睡覺的時候,總覺得有人在我 旁邊」這種感覺實在很可怕,她還曾經上過三立電視台的節目述說這段經歷,現 場有所謂的「大師」教她如何化解,但都無效,直到發生一次重大車禍,讓她腦 震盪住院兩個禮拜,這個禍事才離她而去。而那個組長的遭遇更玄,每次開車到 桃園就會迷路,繞不出來,有一次車子還掉到水裡去了。白案凶嫌林春生被擊斃 的那天,她也到現場去過,立刻感到怪異,身體不適,「過火」之後才解除,這 種靈異現象,到底是巧合還是心理因素,實在無法解釋。除了因為工作關係容易 有奇遇之外,主跑社會新聞的女記者如何和警方及其他消息來源建立關係?相信 令人好奇。

勤能補拙 聊天蒐秘

 她們共通的看法是,勤能補拙。

 男記者可以和警察或者是黑道大哥稱兄道弟,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同樣是男人,他們可以和警察或大哥一起洗三溫暖袒裎相見,可以上酒家花天酒 地;受訪的女記者則認為,新聞不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得來,關係也不一定要用這 種方式建立。

 自立晚報記者張芳榮有十年社會新聞採訪經驗,她的名字看起來像是個男生, 所以大部分讀者可能現在都不知道她是女兒身。她認為,跑新聞要靠誠信,「誠 信是無性別之分的」,張芳榮說,這不僅是新聞職業道德,更是朋友相待之道。

 曾在大成報任職時主跑社會新聞一年多的民眾日報高雄財經記者劉亮吟,回想 五、六年前的場景,彷彿昨日。她表示,十大槍擊要犯林來福未被捕獲時,記者 每天都守在刑事組,有時下棋廝殺,有時聊天終夜,這雖然在消磨時間,也是建 立情誼的好方法。張芳榮也說,即使是在打發時間,隨時都要保持清醒,因為半 夜如果稍有鬆懈,萬一警方決定拂曉出擊,絕不會主動告知而悄然行動,你如果 欠缺警覺性、機動性,就等著漏新聞吧!其實聊天就是在了解狀況,「有點﹃諜 對諜﹄的味道」哦!

 張芳榮與警察建立關係的方法十分平常,沒事時,話話家常聊聊天,吃宵夜、 喝花酒也是常有的事,但她也知道,出入聲色場所,等於危險性加高,自己要把 握有「不醉」本事,否則新聞還沒採訪到,就賠了夫人又折兵。

增廣見識 無關風月

 劉亮吟把出入特種營業場所當作是一種見識,她認為,沒見過那種場面怎麼能 叫做社會記者,她之所以能在當年以26歲小女生與警察伯伯「合作」,就是她放 得開、不扭捏的作風贏得警方的信任;我們常常在電視上看到警察取締色情,那 些鶯鶯燕燕抱頭亂竄的鏡頭。劉亮吟透露,當年和她相熟的警察曾經找她喬裝舞 客去酒店埋伏,可能是她膽大心細才得此重任,這個經歷使她畢生難忘,而她也 因此得到第一手的報導。她強調,女記者努力用心想要打入以男性為主的圈圈, 插科打諢是小事,葷素不忌是常事,開黃腔變成不是男人的專利,「我自己都覺 得言行舉止的確表現得變得中性一點了」,不過,如果附和不得當,則恐有被加 油添醋傳成醜事的可能。例如,她就曾聽過一位前輩說起,過去有位女記者被傳 成「為拿新聞而上床」的事,不管最後事實如何,這個女記者的名譽從此受到很 大的傷害。

 喝酒似乎是社會線上不可或缺的交誼工具,女記者大多為了融入男性的圈子而 「培養」酒量,與基層員警關係良好的張芳榮說,有時候警察要和「兄弟」談判 地盤治安問題會帶她去,私下有聚會也會帶她去幫忙喝酒,十年來,進出酒家、 賭場、KTV不計奇數,甚至一起到飯店看「活春宮」(真人當場演出的春宮戲) ,這些看起來都是男人的玩意兒,張芳榮卻樣樣經歷過,問她是不是會因此墮落 醉生夢死,她正言說道「相信我的定力」,她並且曾經教導過剛出道的記者:「 酒攤中警察所言,要有能力去判斷其中是否為真實的線索,絕對不要沈緬於酒色 」,因為她知道,這條線上的陷阱、誘惑實在太多,一不小心就栽進去了。

 TVBS記者洪悅寧雖然才跑了半年的社會新聞,卻已經嚐盡其中的酸甜苦辣。「 菜鳥」跑線不被理會的委屈、被電視同業漏新聞的壓力、遭遇警察性騷擾的尷尬 以及家人對其早出晚歸的不諒解…,剛開始的前三個月,她真的很痛苦,但也深 刻體認到有壓力才有挑戰才有進步,「不相信自己不能成長」,硬是把自己從跑 財經的駕輕就熟調整到對社會路線的純然上手。對於社會路線的酒色風氣,洪悅 寧自有應對之道,那就是滴酒不沾。

 很多人以為,跑社會新聞的女記者和男記者一樣,抽煙、喝酒、打牌、吃檳榔 …所謂吃、喝、嫖、賭樣樣都來,洪悅寧挺身而出說,那都是外界的誤解;也許 有些場合必須如此入境隨俗,但一般而言,女記者大都嚴守分際。以她為例,只 要有聚餐的場合,她一定不喝酒。但這樣的堅持常常會被勸酒人以「你不給我面 子」或予人擺架子的誤解,她說「被逼急了的時候,就只好沾一下唇帶過」。

放下矜持 提防小手

 說起剛跑線時的糗事,洪悅寧認為,要打入那個以男性為主的圈子實在要費點 工夫,「一進門,放眼望去,三、四十個人當中就只有你一個女的,實在很不習 慣,不但要和素不相識的人打招呼,而且要主動,這在平常是會害怕的、尷尬的 ,只好不把自己當女的」,放下女兒身的矜持和警察伯伯打成一片大概花了將近 三個月的時間。最近,自己驚覺在行為、態度、肢體語言上好像不知不覺中被同 化了,有點男性作風,雖然同事安慰她說不會,自己真的嚇了一跳。

 下班之後,她會再到分局刑事組繞繞,把工作證拿掉,告訴他們「我現在不是 記者」,把他們當成朋友,純聊天,不見得一定要在聊天當中就有所得,因為, 不管是警察還是記者都不想被利用,當你說不是去要新聞的時候,其實警察根本 就知道記者最後的目的,但是日久見人心,以時間和誠意來經營,才能交到真正 的朋友。

 新聞圈的是非雖不如演藝圈多,蜚短流長、八卦消息、二手傳播倒不少,因此 ,身在龍蛇雜處的社會線上,女記者多了一分提防和警惕,所謂人言可畏,不希 望自己也變成傳聞中的女主角,畢竟就算問心無愧,但傷害已然造成,對往後的 婚姻及家庭都是無法抹滅的傷痕。

 洪悅寧指出,她就曾經遭遇言語上和行動上的性騷擾,她猜想這位仁兄可能以 為女記者平常都和他們開玩笑慣了,交情應該夠了,才有那種動作,當時她感到 很不舒服,臉上立刻有不悅的表情,幸好那位仁兄見狀也能自制,但是就因為她 沒有辦法接受此事,而曾經萌生放棄這條線的想法。

面對誘惑 無欲則剛

 傳聞社會記者利用職務之便擔任警察和特種行業業者之間穿針引線的白手套角 色,受訪的女記者坦承確有此現象,但在周人蔘弊案後即收斂許多了。這個「食 物鏈」是這樣長的:特種業者送紅包找警察「協助維護治安」,警察分配花紅給 記者,如果遇上掃黃、掃黑,業者就找記者去向警方關說,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或在新聞處理上高抬貴手,又或者得過好處的記者,經過警方默許,事前向業 者通風報信,來個人去樓空;或者先寫出某些業者有不法情形,再依稿去向業者 表明他可以去向警方擺平(此謂﹃打獵﹄);這樣的模式乃三者掛勾的主要型態 。

 可能是女記者先天上就被認定無法獨挑大樑、堪負重任,業者或警察都不會找 她們來做中間人的角色,這個中間人必須在三者之間都很吃得開,所有的「好處 」都由他來分派。

 自立晚報張芳榮說,跑社會線的女記者比較不需要負擔家庭經濟壓力,面對誘 惑便「無欲則剛」,她說「我從來不拿第一次」,因為只要拿了一次,人家就認 定你是同流了。有些新進記者不敢得罪同業或採訪對象,就拿了一次,他們並不 知道會因此陷下去。她認為,絕對不要跟「兄弟」有金錢來往或掛勾,報社的薪 水雖然不多,但賺得心安理得,寫稿子批評人家的時候才站得住腳嘛!

非常作息 樂在其中

 TVBS另一位社會組記者李佳芬是以司法路線為主,即所謂檢、院、調三線,偶 而遭遇大案常有支援現場轉播的任務,其中以白案的印象最為深刻,盯白案共犯 移送前的約談行動,曾經在車上枯坐一天,她說,跟監守新聞的時候,女記者最 痛苦的就是方便問題,憋尿都會憋出病來。

 同樣是以男性為主的採訪圈,李佳芬認為,檢、警、院至少還有發言人制度, 就算無法套出辦案人員的新聞,發言人也都能出面證實某些記者要的東西來;然 而,幾乎每個記者都承認,調查局系統最難打入關係。調查局系統以外省人居多 ,同時大多是家學淵源,長輩多在黨政軍系統中做事,或許因此生性較為保守, 尤其他們特別講究倫理輩份、出入排場,年輕一代的記者多不習慣那種派頭;雖 然法務部長廖正豪上台後,調查局似乎較過去透明化一些,但是神秘色彩依舊, 能和調查局關係良好的記者都是經過長年經營和累積資源,憑良心講,女記者近 幾年才開始跑這條線,所以在這點上是比較吃虧的。

 早出晚歸是記者生活的寫照,社會路線記者更是嚴重脫序,家人有時並不諒解 。像洪悅寧的父母就不能接受女兒一天到晚見不到人影,半夜又擔心她一人跑新 聞的安危,因此有一陣子和家人的關係相當低潮。由於看盡社會生活百態,郝麗 娟特別留意孩子的安全問題,雖然作息與一般人相差很大,她仍細心撥出時間和 孩子相處,畢竟青春期的孩子最需要親情的關懷。

 面對「江湖凶險」,許多社會線女記者至今都樂在工作,日夜辛勞終不悔。{MW}
(作者為新聞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