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興田
曾聽過不只一打新聞圈外的朋友對我抱怨:「拜託,你們攝影記者能不 能拍一些溫暖、有創意的照片!」面對這類或嘲諷或關心的責難,我總 是尷尬地耳根泛紅,無言以對…… |
上期目擊者由林少岩兄所撰〈中文報紙新美學主義〉一文,紮紮實實地道出 了國內報紙對待「視覺」的殘酷現狀。相信曾經在國內報紙幹過活兒的攝影記 者,皆能興起「於我心有戚戚焉」之感。但凡事「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四 十年來這批人數約有數百位之譜(包括離職及退職者)的報紙攝影記者,又對 這個屬於他們專業領域,做出了哪些卓越的貢獻? 身在江湖 狀志放兩邊 美學家余秋雨在其著述〈藝術創造工程〉中指出:「人類最自豪的地方,是 能夠不斷地體認自己在歷史和社會上的地位,從而賦予自己以深廣的時空意義 ,巍然挺立。」這種「歷史感」及「認同感」,是不少新聞科系年輕學子,原 本對新聞攝影滿懷的躊躇壯志。但待他們好不容易擠進了報社稀有的攝影記者 職位,卻發現他周遭的前輩們,有不少儘是「拍了一嘴好照」之士;加以牢騷 永遠比實踐多;談車子、談待遇的「口水」比暗房的藥水多;長官的訓令又成 了無法挑戰的新聞攝影教科書──新聞攝影的「歷史美感」使命,逐漸成了這 些「影像追夢人」的喃喃囈語。 林少岩十三年前頂著美國新聞名校密蘇里新聞攝影碩士頭銜,到國內某「第 一大報」應徵攝影記者;一位現已改行當立委的採訪主任不解地問他:「你有 這學歷幹嘛當攝影記者?如果你要當文字,明天就上班!」這位主任不知是恭 維還是嘲諷的一席話,讓兩人不歡而散。也不知是不是這席話刺激到林少岩, 硬是頂著留美碩士在地位並不高的新聞攝影圈一幹十多年。 新聞攝影圈的成長像牛步 其實這位主任只是道出了那個年頭新聞界對攝影記者的刻板印象:讀書不多 、慣於受支配、對稿費鑽營的興趣永遠高於對工作的反省。 這種刻板印象,在報禁開放後的第十一個年頭,當整個台灣報業早已起了翻 天覆地的變動,攝影記者人數顯著增加,報紙篇幅也由三大張擴張成十幾大張 之際,作了多少修正?攝影記者在這場變動中又做出了多少令人激賞的表現? 遺憾的是,除了少岩兄等「視覺先行」主義者「空谷足音」的努力外,新聞 攝影圈的反省成長彷若牛步:竟還有不少人停留在「安排」、「重來」的「假 現場」工作模式思維;資深資淺的攝影記者不會寫圖說、照片要請文字記者過 目揀選的現象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十年前「請你拍什麼就拍什麼」的攝影記者 依舊在犬儒地承受文字系統出身的採訪主管,用文字思考的新聞觀做新聞比報 及新聞調派……。不過沒啥關係,只要薪水準時入帳,「彩照摸,ㄍㄧㄠˇ照 幹」,太陽明天還不是從東邊昇起來。 照片是一種對世界的評價 攝影術經過百年來的發揚,已然形成當代兼具生活性、歷史感的重要藝術及 傳播形式。著名的攝影理論家蘇珊•宋塔(Susan Sontag)便曾說:「照片並 非僅是紀錄,而是一種對世界的評價」;約翰•柏格(John Berger)在〈影像 的閱讀〉一書中也說:「除了美學的面向,攝影的概念就是要抓住『歷史性』 的一刻」。我相信任何一位攝影記者,在按下快門的「歷史性瞬間」,都呈現 了或多或少的人文品質及美學精神,而不是,也不可能僅是一個無意識的機器 操縱者,因此任一攝影記者都應信心十足地自詡為一個視覺美學的實踐家。 但台灣新聞界長期以來的「文字崇拜」情結,不自覺地壓抑、甚至扼殺了新 聞攝影的「歷史美感」潛能。攝影記者在組織科層的慣性牢制下,也逐漸喪失 了對美的堅持及熱情,變成報紙的高級「證據工人」。 身體力行 吹響改革號角 這批最應有美學實踐能力的攝影記者,反而在科層壓力的宰控下,異化成「 反美學性格」,這不是驗證了馬庫色(Herbert Marcuse)的名言:「感性在理 性的壟斷下,變成一種最低級的心靈」? 曾聽過不只一打新聞圈外的朋友對我抱怨:「拜託,你們攝影記者能不能拍 一些溫暖、有創意的照片!」面對這類或嘲諷或關心的責難,我總是尷尬地耳 根泛紅,無言以對。我無顏向他們托言那是因為新聞體制的不健全(因為自己 也不夠努力),更說不出口我的同業們還有不少是以「證據工人」的「反美學 」心態,在面對這個專業領域。然而,我深知「無言」及「逃避」,都將讓自 己淪為體制的共犯結構。唯有透過這個狹小專業圈裡的同業深刻自我反省,並 劍及履及地身體力行,才能共同吹響這把新聞攝影改革的號角! (作者為前任台北市攝影記者聯誼會會長) {M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