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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秀蓮造成更多媒體性別偏見﹖

────初論呂秀蓮「性別比喻」的媒體策略

文/林照真


秀蓮把所有對她的批評都化約成對女性歧視,認為媒體不公,對她極盡羞辱;但恰恰由於呂秀蓮對性別比喻的手法運用,反使原來隱藏在媒體內的女性刻板印象全部出籠,如此不但對社會整體的女性形象極為不利,對呂秀蓮本人亦是一大傷害……

 被喻為是台灣婦運開山祖師的呂秀蓮在去年三月十八日大選後成為台灣首任女性副總統,始料未及的是,呂秀蓮當選後一連串的言語雖成為媒體焦點,但也引發意想不到的負面效應。從幾個具體新聞案例中,可以發現呂秀蓮多次驚人的談話都與性別比喻有關,這些素材理應是有備而來,經過整理後,或可理解呂秀蓮本人有意採行的媒體策略。

 過去媒體受批評之處,在於媒體以性別比喻手法,將女人角色嵌入社會既有的性別歧視,或是製造出女人的刻板印象;但婦運出身的呂秀蓮卻在面對媒體的很多談話中,反藉著傳統女人的面貌進行性別比喻的媒體操作,如此固然帶來醒目的報導,但謗亦隨之。

性別比喻策略 媒體追逐焦點

 其實以往呂秀蓮曾在很多場合倡導兩性共治時代的來臨,她一再期待女性能多介入公領域,結束男性專制時代,以此視為女性運動並不為過。然而,在呂秀蓮當選副總統後,卻多次主動運用性別比喻的媒體策略,固然成功設定了議題,成就了焦點,但也造成媒體群起反挫,導致媒體報導中藉機生產更多的性別偏見,本文接下來即針對呂秀蓮的媒體策略與所蒙受的反挫加以討論。

 案例一:去年四月四日時,呂秀蓮對陳水扁的「兩性共治」變成「清流共治」時表示:「難道女性就不是清流嗎?」後來,呂秀蓮又說,她不是「花瓶」,也不是沒有聲音的人。「花瓶」是第一次的性別比喻。

 案例二:四月十一日時,呂秀蓮說出:「我像被打入冷宮中的怨婦」,以表達她不滿意做個無聲副元首的心聲,她並且說:「不要以為我是民進黨籍、是女性,就有差別待遇,甚至對我羞辱。」呂秀蓮在談話時就首先把自己遭忽略的原因視為性別因素,而她這時用的性別比喻是「怨婦」。

 案例三:四月十三日時,呂秀蓮再度以「我不是政治上的陳太太」,來表明她一再被排擠在決策之外的尷尬。呂秀蓮並且提到父權主義的社會環境對她非常不友善,例如有人以陳水扁的情人和太太來形容唐飛和呂秀蓮,呂秀蓮認為社會因為她是女性,給她太多莫須有的羞辱,顯示兩性共治仍有一段距離。在這裡,呂秀蓮以「陳太太」的性別比喻來凸顯自己的處境,她再度設定性別議題來表達對於被排擠在決策之外的不滿之聲。

 案例四:五月十六日時,呂秀蓮在談到兩岸關係時說,當選副總統後,她刻意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除了取悅自己,也取悅國人,同時也取悅中共國家主席江澤民先生,不過,她希望江澤民也要讀一讀她的「新女性主義」。呂秀蓮在談話中把「打扮漂亮」和「取悅自己與江澤民」相提並論,同樣是在進行性別上的比喻。

 案例五:六月八日,呂秀蓮在演講中提到兩岸關係時說到,兩岸關係緊張就是因為男性當政,北京針對台灣兩個女人窮追猛打,一是呂秀蓮、一是張惠妹。這中間是以「男性當政」vs.「兩個女人」,也是性別的對照比喻手法。呂秀蓮又說,「陳總統英明,找我當副手、扮黑臉,找蔡英文當陸委會主委,鍾琴當行政院發言人,讓台灣美妙的女性聲音傳出去,在兩岸政治舞台發聲。」從文中得知,這何嘗不是一種性別比喻。

 但出乎意料的是,呂秀蓮這次的性別妙喻卻對陳水扁的兩岸政策帶來極大困擾,原因是中共方面早就發現陳水扁與呂秀蓮兩人分任正副元首,但在兩岸關係上的發言卻有極大的不同,呂秀蓮一個不經心的「黑臉說」正好符合中共對兩人角色扮演的想像,因而總統府史無前例地發佈新聞稿駁斥「黑臉白臉」說,以免引發中共猜忌。當然,在這裡也有人提到,呂秀蓮在談笑中說自己是「黑臉」時,並無政治聯想,當時的氣氛都不應該賦予嚴肅的政治暗示,一切都是媒體惹的禍。

 案例六:六月九日呂秀蓮在參加中研院的學術論壇時,提到北京一直是以君父思想看台灣,她建議以女性主義來解統獨觀念,將兩岸關係融入女性思惟中。「而台灣就像亭亭玉立的漂亮女兒,要勇於挑戰傳統家父思想觀念。呂秀蓮更說,目前的兩岸關係有如家庭暴力,輔導者一再叫被打的一方不能激怒對方,所以一再叫台灣不能激怒中共。」以上談話其實也是以性別比喻來詮釋政治議題。

 案例七:而在國民黨籍立委穆閩珠發動罷免案時,呂秀蓮說她忍氣吞聲很久,穆閩珠憑什麼教訓她?她質疑穆閩珠家庭在大陸有大投資,提罷免案有政治陰謀,並感歎「女人被利用專門迫害女人」,真是可悲。(聯合報,七月二十四日)在這裡,呂秀蓮提到政治鬥爭說,既然是政治鬥爭就未必與性別有關,但呂秀蓮在反擊時依然秉持其性別比喻原則,特別凸顯自己與穆閩珠的女人身分,而一席「女人迫害女人」之說,其實正好落入社會對女人角色的刻板印象,這些議題設定均是出自呂秀蓮之手。

 呂秀蓮有關性別比喻的說法,由於若干如「深宮怨婦」、「政治上的陳太太」、「取悅江澤民」等引喻頗為聳動誇大,相當符合媒體煽情的弱點,少有媒體願意錯過。在呂秀蓮一連串的性別議題設定後,竟也引發一連串的媒體反挫,媒體超乎常態地運用更多的性別比喻,反而在媒體上造成更多的性別歧視效果。如台灣日報就在四月二日「呂秀蓮的無奈與無耐」上寫說:「呂秀蓮在立法院中大聲疾呼,桃園選票開不好,錯不在她,而是因為邱創良沒有全力輔選。如此比喻,就像是老婆對著老公大喊,小孩沒管教好是因為傭人沒上班工作,如此糟糠妻,叫人如何不棄?」

 又接著,中國時報在四月十二日的小社論「芒刺會開花」中,提到呂秀蓮時說:「呂秀蓮的運氣就好多了,第一,她是清流;第二,她是女流。不論她有沒有聲音,她的總統都不敢有聲音,面對立委,陳水扁要帶著微笑,狀似贊同地聽聞呂秀蓮放言高論,安撫她,不必急於一時,五二○就職後,會讓她忙到懷念「沒有聲音的日子」。

 自由時報也在四月十二日的自由談「家變」中說:「現在,陳水扁新政府還沒就職,他的水蓮配政治配偶呂秀蓮,也在政治新家庭的成立過程中,要求擁有治家的權力,不願當個被打入冷宮的怨婦。」

 而聯合報也在四月十二日的「黑白集」「女人怎麼搞政治」中批評呂秀蓮,已經提出「女人」這個類目化名詞,等於是從呂秀蓮個案式的批評泛議到全體女人,這種書寫策略已經擴大到對全體女人的從政評價,藉著李敖之語「女人不要去搞政治,女人搞男人就好了」已經表露無遺。

 由於呂秀蓮引發多次正副元首的職權爭議,且多次以性別比喻來凸顯自身處境,在媒體上議題設定的用心十分明顯,讓媒體印象深刻,以致後來當呂秀蓮停止發牢騷一言不發時,媒體竟以「今天作小媳婦」的性別比喻做為回應。(中時晚報,四月十八日)

批評呂秀蓮文章不斷出現

 此外,因為女性比喻極多,爭議不斷,媒體上批評她的文章陸續出現,四月十四日,中時晚報記者郭淑媛就以「訴諸性別,模糊焦點」來評論呂秀蓮。她說:「呂秀蓮以中華民國的副總統,包括嚴家淦、陳誠、連戰都兼任行政院長,以此引申出『因為我是女性,社會對我不公平』的說法,更讓人不敢苟同。」由於過去就是因為民進黨強烈反對副總統兼任行政院長,最後大法官會議也認為不宜兼任,以致呂秀蓮即使擺出「女性姿態」,說法也完全缺乏正當性。呂秀蓮的談話明顯失效,反而在媒體上塑造負面印象,顯示她在媒體上刻意塑造的性別比喻其實並不成功。

 如六月十一日,聯合報也在黑白集中說:「呂秀蓮好像有點被迫害妄想,已經貴為副總統了,多半時候不是怒氣沖沖,就是自艾自憐,總疑心別人在迫害她。……女人身分則是揮之不去的標籤,從『深宮怨婦』到『江澤民只敢罵女人』,連一句『陳總統英明找我扮黑臉』,說出口都諷刺性十足,逼得陳水扁只好跳出來否認此一『英明』頭銜。」

 中時記者張慧英在六月十五日的「我見我思」專欄中提到:「她(呂秀蓮)論政時心中無性別,被批判時卻又解讀為打壓女性,全體女性不由自主地被綁架成她的盾牌,這不只是霸道,還是一種剝削女性弱勢地位的霸道。」

 另外,聯合報記者何振忠也在六月十日的「當總統為副總統戴上口罩」的特稿中提到:「呂副總統以從事女性運動的精神扮演副總統的角色,在女性研討會上大談兩岸關係,正是犯了『泛女性主義化』的毛病。但是,罪不在『女性主義』,罪在『女性主義』的無限上綱,當上綱到口無遮攔、危及陳水扁營造的兩岸互信時,總統府只有不留情面的為副總統戴上口罩。」

傷害女性 也傷害她本人

 換言之,如果呂秀蓮從一開始就是以副總統職責論為討論重點,完全不提她是女人的角色,則之後所有的媒體發展面貌將可能完全改觀。呂秀蓮把所有對她的批評都化約為對女性的歧視,認為媒體不公,對她極盡羞辱;但恰恰由於呂秀蓮對性別比喻的手法運用,反使原來隱藏在媒體內的女性刻板印象全部出籠,如此不但對社會整體的女性形象極為不利,對呂秀蓮亦是一大傷害。

 尤其,呂秀蓮原來為台灣婦運先驅,她以自己的實力一步步建立起自己的政治地位,台灣婦運後來形成多樣發展,呂秀蓮與婦運的實質關聯並不深,她的政治形象已擺脫固有的婦女形象許多,而她平時所表現出的自信形象亦與「花瓶」、「怨婦」、「太太」有段距離,因而僅是在居政治弱勢時才凸顯女人角色的做法,顯然得不到共鳴。以此經驗來看,呂秀蓮所採取的性別比喻的媒體策略其實並未成功,反招致媒體藉機反挫,看來女性在獲得相當的政治地位後,是應該採取性別以外的訴求方式了。 (作者為中國時報資深記者) {M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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